尊老爱幼

作者:王永慷 发布时间:2018-11-27

  三门里巷的夏天跟整个北方天气差不多,就是一个字“热”,这个热其实倒也还好说,你说现在这电扇这空调,哪一个解决不了。但伴随着夏天的炎热知了也爬出了泥土,它的聒噪才是真的叫人烦躁。

  县城三门里巷,沿正西门拐进第三个深巷有一个老院子。一走进去,一水压实的黄土地一直延伸到房子的墙根,院子右边有着一片看起来有些松散稍加打理过的土地,可能本来是想种点东西。但这已经到了初夏,看来东西可能是今年种不上了。左边有着一块石桌,上面刻着棋盘。棋盘上的格子已经随着岁月磨损了很多,不过楚河汉界到是无比清晰。桌子上有几株绿植,不过不细看是真的看不出来。因为绿植非常瘦小,叶子也稍显发黄,在这艳阳的照射下叶子已经有些发蔫了。当然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它是竹子的,毕竟竹子还是比较容易分辨的。院子除此之外,说是比较显眼的东西就要数右墙角跟那一小片沙堆以及几十块砖头了。砖头摆放还算整齐,只是一两块砖头已经洒落下来。而砖堆下是不时发出的“嗡嗡”声响。

  这院子里住着一个老头,名不清楚了,倒是听别人整天叫他“张文化”,也就晓得他姓张了。靠着早年学了点诗书,吃了点笔墨,会呼之即来几个之乎者也,因此在这个一亩三分地里他也算是小有名气。在这个小巷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那是肯定得要他帮忙。当然红白喜事也不是天天都有,无事也不能整天待在家里发闷,守着自己的几张破旧家具抽烟杆子。于是他转念一想,想着政府给他办的老年卡到了,这下坐车也不用花钱,那出去走走,坐坐车沿途看看风景应该也别有一番雅致。

  出去走走,也不能说走就走,这提前准备活动还是得做的。这张老头,先是走到炕边上,掀起三层大被氌,然后放下一层,将手伸到被氌最里面,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塑料袋,将塑料袋慢慢打开,嘬了一口吐沫,数了下里面的钱和老年卡。随后仔细观察了一下床头柜上的锁,见没有异样,便拿着烟杆子放心的锁下房门,去院子里找到晒好的烟片儿,纂了几缕烟片放进烟袋里。做完这些,最后最后繁琐的大头“关院门”就来了。院门虽然老旧,可这院门是张老头找人特意定做的,关这院门,人需要先在里面用根铁链子挂上锁,然后从中间缝隙钻出去,紧接着使劲关门,再用他那根又长又细的烟杆子挑一下将链子挂在一个挂钩上。这样一推就推不开了,最后前门正常锁上。做完这些,张老头满意的笑了笑,看了一眼自己房门的对联,念了一下“门再破不让四方才子出,屋再穷难有八方富贵空,张家大院”。

  走出家门到三里巷西门外这段路,是张老头最舒心的路,因为巷子也算个小商业巷来往人也比较多,所以见到的熟人也多;来来往往,同辈的人喊他声张文化,小一辈的叫他张爷,再小一辈的就叫他张爷爷。若说这帮人倒真是客气,没有一个人不停下来好好叫的,但这不是他们多么尊敬张老头,主要是嫌烦,你说说,你一忘了叫或者没看到他,他立马过来给你来一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说教就说教,但每次就这几句,那意思也是没讲懂。没办法,不愿听他多讲只好多注意着他。所以后来这条街上的人,都养成了习惯,遇上他要不赶紧转弯,要不硬着头皮上前叫上几句。

  停车站在小巷西门外几十米处,车站没有亭子只有块站牌,张老头在牌子底下被酷暑弄的烦了。便在那里骂上了几句,什么“政府拿着我的血汗钱不干点实事”“路边绿化这么点,高大的树不会种几棵”骂着骂着就跑偏了,开始转向天地山河,宇宙真理,改革换代上了,最后还不忘来一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当然,骂归骂,车来了还是得上啊,一上车感受到扑面的凉气,顿时让张老头好受了些,顿时也就忘了自己刚才是多么慷慨激昂。心情一好走路都带颤,也忘记了刷卡。刚想巡视一下哪里有座,便听司机师傅说了声“大爷,你忘了刷卡了。”哎呀,挺平常的一句,到了张老头这里就不是这么一会事了。顿时脸上烧火一般,红透透的。但没办法,没有机会发作,只好乖乖地去刷卡。刷完卡,继续一副巡视江山的样子,看了一遍没有座。无事,因为看到了一个年龄稍小的女娃子,估摸着也就是个大学生。这样,张老头便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手里抖擞着烟杆子,脚上一步三颤的迈了过去。到了,看没让,也不着急,先是咳了咳嗓子,接着就是一声震天响的“嗯哼”。张老头心想着这该让吧?没想不让,这下他脸直接红透了。不过好在有另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听到了,连忙对张老头说了句“爷爷您坐我这吧”。张老头看有台阶下了,脸色稍好了点。便扯着嗓子说“哎,小伙子,我看你还比较知书达理。你看看现在的这‘小姑娘’这年轻人都什么样的,连个起码的尊老爱幼都不懂。老师都怎么教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没教过吗?”说着话手里的烟枪儿还指着女孩的头来回晃,女孩也知道是说她,只能抬起红透的脸,用已经缠在一起的五官看向张老头并说“不是我不想让,只是我今天来例假了。”张老头却问“例假是什么”“就是月经啊”女孩不好意思的回答。张老头自觉输在理上,但他秉承着理输气势不能输的人生格言,说了一句“你怎么证明”。女孩便更加羞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也只能难受的说“那你坐我这吧”。老头一看更加骄傲了回了一句“你看你就是装的吧,但是不用了,我坐这小伙子着”说完便坐下,留下无奈的小伙子轻叹一声“爷爷您这……”以及已经半起,但羞愧无比的女孩,还有整车缄默不语的人。又过了一站,上来了位老人,女孩忍着疼痛缓慢的让出来座位,老人见姑娘为其让座只夸她好,而张老头呢,摆着一副神气的样子,高声哼了一声,老人还在夸着姑娘听到这一声,赶紧回头看,一看横眉竖眼的张老头,就赶紧闭上了嘴,心里泛着嘀咕。张老头看到这样心生喜悦,拿起了烟枪嘬吧了起来。

  例假虽说是正常现象,但疼痛却是人人不同的。就说车上的女孩,上车前就已经吃好了止痛药,希望挺过这段时间,等一会撑过面试赶紧去医院查查。可是现在连坐都没法坐,实在是让她难熬。这不,就这一会豆大的汗珠就已经出来了一片,加上车上开着空调更是雪上加霜。经这么一折腾,好家伙两眼一抹黑,腿一抽搐,手上没了直觉,直直躺在了车上。

  车上的人一看这,慌了,张老头也慌了,正当张老头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一帮人坐在座位上开始声讨,有说“人姑娘都说了她今天生病,你还这么咄咄逼人,不要脸啊”又有人小声说“倚老卖老,装的跟个文化人似的,心肠真毒”只有本来让座的那位小伙子眼疾手快,赶忙去扶女孩,被让座的老人也赶紧让回来。不一会,女孩的白脸稍显了红色,意识也恢复了,众人才放下心来。当然骂张老头的还是络绎不绝。张老头那被骂过这么惨,当场就厉声大喝“骂什么骂,这人不是还没死,说的跟她死了似的,我和你们说她要是真死了,我负责行了吧!一帮人只会背后说人坏话,算的什么君子?我也是真丧气,碰见这么个玩意,有病就不要出门啊,出门干什么,讨债啊!”随即,振臂一会像个将军一样大呵“开门”。司机这时,也生气了“眼镜长哪了,没看没到站吗?为老不尊。”张老头原本挺直的腰板顿时蔫了,等着忍耐了一会,赶紧随着人流滚出了车厢。

  出了车子,张老头便想急着回家,但这地方也没个车子。不过,幸亏现在离家不远。这样想着,脚上也急忙地挪动着。但今日的天气实在热的过头,加上知了的聒噪,以及刚经历的这一统事,实在是让他喘不过气来。不过,张老头确实有点运气,看到了一个熟人,招呼还没打好就叫他赶忙送回家。熟人迫于张老头平时的积威,没办法,只好送他回去。

  送回家后,张老头一阵寒暄叫熟人走了。紧接着,一阵摆弄院门,院门本就复杂,加上心烦,等过了好一阵子院门才打开。随即“哐当一脚,接着“哐当一甩”。院门硬生生甩回去,对联都给甩下来了。进到屋里,又看了一遍自己的江山,心生满意,嘴又裂开笑了。不过,不时响起的知了声,还是让他心不能静下来,四下一看,一只知了站在楚河汉界上。蹦跶了一下后,老张头赶忙过去,边碾死他,边说“过界了”,随后打开屋门,四下巡视了一遍发现并无什么异样,最后坐在太师椅上,又抽起了烟枪。

  屋外还是一样的炎热,阳光照在大地上,好像要把大地烤焦,不用仔细闻,就仿佛有一股焦烂的味道。知了在这种天气里也是卯足了劲要出来,不一会儿就爬出来好几只知了,聒噪的叫声,此起彼伏。而三门里巷的人们仍像往常一样忍受着一切,忙碌的生活着。不过张家大院的门口这时却给他们送来了一点欢乐。

  “四方才子出,八方富贵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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