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端午节。艳阳,热浪,疲惫,赶车。
一路上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疾驰的汽车,铺满金色麦茬的方形土地,矮树,远山,都被急着赶路的客车远远地甩在身后。发动机的轰鸣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掺杂着因颠簸而起的困意。纷飞的思绪似断了线的风筝,引来鼻息间的阵阵酸楚。我知道,这次启程被我期待了很久,而你也在路的尽头念着我。耳边,带有独特韵味的气流,你说,要挣脱束缚,学着慢慢成长。
你说,我降生于遍野金黄的季节,是个刚出生就会笑的孩子,饱满的麦穗,肆意流淌的汗水,你虽疲惫却万分欢喜。那一季,颤动的大地上俯着一片又一片的金黄色,跳跃的艳阳晒红了你弯曲的脊梁,燥热的风吹起阵阵麦香,携着微微发亮的尘土,夹揉着对下一季好收成的祈盼。记不起到底是何时,我第一次触到暖融融的麦粒,笑着,雀跃着,奔跑着,嗅到麦香和土地的芬芳;也早已记不起咿呀学语时的第一声呢喃,蹒跚学步时跌倒的痛楚。但是我知道,在等待我长大的一路上,在这段看似没有终点的漫长的时间里,你一定在我身旁,用不再细腻布满皱纹的手掌抚摸着我,用渐渐失去光华的充满怜爱的目光注视着我。那时,你将眼前安静流淌的时光细细埋于心底,酝酿成一段美好的故事。等我长大,慢慢讲给我听。
你说,万事都有回报,年轻时所遭受的辛苦终将会在某个春天花开遍野。少年时的你用稚嫩的肩膀担起整个家,作为长女,家中一切繁琐的事情都由你来做,日子久了,手指不再如削葱根般细腻光滑。豆蔻年华,原本该和其它女孩子一样,穿着鲜亮的衣服,扎着红色的头绳,来往于村庄和学校,打着节拍唱着歌,可是你离不开你的家。到了出嫁的年纪,你满心期待地来到另一个家,肩头的担子却又重了几分。时代的不允许、家庭的重担、母亲太早的离去,年轻时的苦难让你快速地成长,带着些许悲伤。这一切,我只从你的言语中得知,多么想回到你年轻的时代,走走村头的石子路,摸摸冰凉的河水,看看那座你生活的老屋,然后握着你开裂的手,听你娓娓诉说。真的,那些经时光打磨的沧桑往事,会一点点地沉淀,等到某个春暖花开的季节,灿烂成歌。
这是你,银白色的发,不再挺拔的脊背,愈来愈慢的步伐,你是爸爸亲爱的妈妈。你将心里的苦楚化成爱,加倍爱你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你置身于现在的时刻里,置身于平凡岁月的认真的经历中,未曾辜负韶华,尽管时光负了你。
望着远处的山与树,你说,路的尽头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