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鸿昌三十八年。东乾。帝都。华禹城。
今年的东乾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其中,让百姓最难以忘怀,或者说,百姓平日里最多口耳相传的,无非两件事。第一件是王族水家竟然主动退位,拱手把大好江山赠予了异姓亲王——龙耀。第二件则是轰动四国的百年魔教——重宿教一举被新任世袭将军楚容歼灭的事。
这年,腊月十七。孤雪已然焚城。
“怎么回事啊?这些人怎么这么着急啊?”
“喂,大家快去看啊,今儿个可是重宿教的最后一拨人了。”
“嗯,我也听说了,今儿要斩了这二十七个,以后天下可真他妈的就安静死了。哈哈,老子也他妈的赶上什么太平盛世了!”
“哼,想我泱泱东乾,人杰地灵,就凭几个妖人也想着在这里称雄,我呸!”
“好了,都别他妈的废话了,快到时辰了!”
“对对对……走,快去凑凑热闹。”
午时。华禹城城东。天绛法台。
台上,擂鼓震震,响彻云霄。
台下,人头攒动,声势浩大。
“杀!杀!杀!杀……”
正午的阳光栖落在刽子手扛在肩膀的大刀上,无意的一晃,杀戮与血腥便已悄然酝酿。二十七名死囚狼狈的跪在地上,任厚实的积雪没过他们的大腿,盖满他们的肩膀,可他们就是无动于衷,仿佛一个个没有生命的雪人。
隆冬的严寒令人麻痹,所有人都着了厚厚的棉衣,唯独他们不是。单薄的白色囚衣,上面染满了血渍,被狂烈的寒风吹的猎猎作响。没有恐惧,没有彷徨,他们仿佛是即将英勇就义的烈士,庄严而又肃杀。
孤雪,仍旧飘忽不定的纷扬着,雪声涔涔,像是女人和孩子的悲泣。洁净的雪,衬着那些高傲的容颜,衬着他们脸上、小臂上铺天盖地的鞭痕,无端凄美了这个深冬。
人群还在躁动,喧嚣此起彼伏。就在这片沸腾中,隐着一名年纪不大的白衣少年。少年眉清目秀,眉宇间满是远山的宁静,怎么看怎么不搭这里的情景。
“最后二十七个了吗。”少年清澈的眸子淡然的扫过台上跪着的二十七名死囚,兀自咕哝了一句,仿佛是在问别人,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时辰到!斩——”监斩官站起身来,扔出了令牌,刻意拖长了最后一个音节。
刽子手们闻令一个个皆撇了撇嘴,端起桌上的一碗烈酒,豪饮而尽。高大而又彪悍的身体缓步移动到二十七名囚犯的背后,没有任何犹豫的,手起刀落,二十七颗头颅便骨碌碌的滚下了台阶。
刹那间,浓重的血腥味就在稀薄的空气里弥漫开来。靠斩台近的一些百姓,已然呕吐了起来,有的甚至已经晕厥在地。
“血!血!救命啊……”血淋淋的头颅滚到了人群中,刚刚还是义愤填膺的人们,此刻居然吓得屁滚尿流四散逃窜而去,顷刻间,华禹城城东的大街小巷已然混乱成一团。
“结束了。”少年的头此刻微偏,愣愣的看着台上正在擦着刀上血迹的刽子手们,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如此好的定力,少年任身旁四散而去的人流一遍又一遍的冲挤着他瘦弱的身躯,可他就是静静的立在原地,无动于衷。
今天的雪景可真美。红色的。不是死寂的白,而是惊魂的红。没有恐慌,不曾心悸。少年踏着一片血红走上前去。雪,越发的张狂,欲盖弥彰。铁血的少年就这样踏着杀伐的脚步缓缓而来,金丝棉靴踩过满地残骸,绸缎的衣角拂过满地的血污,妖艳之极,冷酷之极。
“你……你是何人?你、你……来人啊,快把重宿教的余孽拿下!快点!”监斩官一边扶着头上的乌纱帽,一边指着踏血踩尸而来的少年狂吼。很奇怪,这个少年虽然一直在微笑,可这微笑却令他莫名心悸。他不是人,他是鬼魅,他是修罗。
“你不该活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周围的官兵闻言皆是一愣。这也包括被官兵们护在中间的监斩官。少年没有停留,说完便拂袖而去,官兵见状想要冲上去将少年乱刀砍死,却蓦地感觉脸颊一热,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他们的腮腺缓缓的流淌下来。是血,是他们头头的血。此时,他们的头头已然倒下,乌黑的脖子上插着一排细密的银针,圆凳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恐惧。